第12章
“是!少爷英明!老奴这就去!”沈福精神一振,仿佛看到了希望,转身就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沈重叫住他,“告诉刘把头和赵掌事,这次帮忙,算我沈重欠他们一个人情。等沈家缓过这口气,必有厚报。另外,让他们的人去,主要是壮声势,别真动手伤了人,免得落人口实,尤其是在钦差还在灌口的情况下。”
“老奴明白!”沈福郑重应下,快步离去。
刘把头和赵把头得了沈重的请求,二话没说,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了。
刘把头对那些中饱私囊的掌柜本就没什么好感,加上沈重昨日算账公道,让他心生敬佩,很爽快地派出了十几个平日里在码头上维持秩序、身强力壮的漕帮弟子。
赵把头更是感激沈重替他点破了被勒索之事,还算清了工钱,立刻召集了二十多个精壮的脚夫,个个手里拿着扁担或者赶骡子的长鞭。
于是,第二天天刚亮,灌口县城里就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。
沈家的几个伙计走在前面,身后跟着黑压压一大片漕帮和脚行的汉子,这些人虽然没穿号服,但一个个横眉立目,肌肉虬结,有的扛着扁担,有的拎着短棍,沉默地跟在后面,径直朝着几位掌柜的府邸走去。
这阵仗,可比昨天晚上沈福几个人敲门吓人多了!
先到的还是张德发家。
“咚咚咚!”这次敲门的不再是沈家伙计,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漕帮汉子,那力道,震得门板嗡嗡作响。
门再次打开,还是那个家丁,看到门外这阵仗,吓得脸都白了,话都说不利索:“你……你们……要干什么?”
“找你们张掌柜,收账!”汉子瓮声瓮气地道,身后几十号人齐刷刷往前一站,目光不善地盯着门里。
“老……老爷病着呢……”家丁还想用昨天的说辞。
“病着?正好,我们兄弟们进去看看,顺便探讨一下病情!”另一个脚行的汉子晃了晃手里的鞭子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。
家丁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跑进去通报。
不一会儿,昨天还“病得起不来床”的张德发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,脸上哪还有半分病容,只剩下惊恐和肉痛。
“诸位好汉!诸位好汉!有话好说!有话好说!”张德发对着漕帮和脚行的人连连作揖,汗水浸湿了他的锦袍,“福管家,您看这……这大清早的……”
沈福从人群后走出来,面无表情:“张掌柜,别废话了。欠款一千二百三十两,是现在给,还是我们进去‘帮’你找找?”
张德发看着门口那些虎视眈眈的汉子,知道今天不破财是过不去了。
他哭丧着脸,几乎要滴出血来:“给!我给!只是……只是现银实在凑不齐这么多啊!福管家,您看能不能……”
“有多少先给多少,剩下的拿东西抵!”沈福毫不松口。
最终,张德发哭哭啼啼地让人抬出了五百两现银,又拿出了几件据说是祖传的玉器和几张城郊良田的地契,这才把这群“瘟神”送走。
有了张德发这个榜样,接下来的几家,虽然依旧不情不愿,但在漕帮和脚行汉子的“友好探望”下,也都纷纷掏钱或者拿出贵重物品抵债。
有的拿出珍藏的古玩字画,有的交出铺面的房契,还有的甚至把小妾的金银首饰都搜刮了出来。
一时间,灌口县城几家平日里风光无限的掌柜府邸,都上演着一幕幕哭爹喊娘、割肉放血的闹剧。
然而,并非所有人都吃这一套。
当沈福带着人来到王掌柜家时,发现他家门口不仅站着昨天的衙役,还多了一位穿着七品官服、神色倨傲的中年官员。
“站住!”那官员拦住了沈福等人,“你们是什么人?胆敢在钦差大人眼皮子底下聚众滋事,意图冲击朝廷命官家眷府邸吗?”
沈福认得此人,是临江县的县丞,王掌柜的远房表亲。
“这位大人,”沈福不卑不亢地拱手,“我们是奉沈家少东家之命,前来收取王掌柜昨日亲笔画押、承认侵吞沈氏盐行的欠款。”
“放肆!”那县丞把眼一横,“什么欠款?那是屈打成招!沈家勾结私盐贩子,证据都快堆成山了,还敢反咬一口?王掌柜是本官的亲戚,你们也敢污蔑勒索!赶紧滚!不然,别怪本官把你们当成滋扰地方、图谋不轨的匪徒给抓起来!”
县丞官威十足地喝骂着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沈福脸上。
漕帮和脚行的汉子们平日里再横,碰上这身官皮,心里也发怵,脚下不由得顿住了,不敢再往前凑。
王掌柜从县丞身后探出半个脑袋,脸上是死里逃生的得意,还夹着几分怨毒,冲沈福狞笑:“姓沈的!回去告诉你们那黄口小儿!别以为耍了点手段就能翻天!我王家也不是泥捏的!这笔账,我记下了!让他等着!”
沈福胸口一阵气闷,脸上却没什么表情。他看着耀武扬威的县丞和躲在后面的王掌柜,心里明白,今天这钱,是拿不回来了。
他压下火气,声音冷得像冰碴子:“好,王掌柜的话,我一定带到。我们走!”
队伍离开王家,来时的气势汹汹变成了此刻的鸦雀无声。
沈福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。
王掌柜这么硬气,背后又有官面上的人撑腰,这事儿,恐怕才刚开了个头,后头还有大麻烦等着。
天色擦黑,追回来的银子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在了沈重面前的书案上。
银子,现的,勉强凑了不到两千两。
剩下的,地契几张,玉器古玩几件,字画几幅,还有些零碎的金银首饰,看着不少,真要换成银子,还得打个折扣。
沈福心里估摸着,全算上,顶天也就两千五百两。
比起昨天两手空空,这算是不小的进项了。
可沈福脸上半点喜色也无。
“少爷,”他把王掌柜那边的遭遇,连同那县丞的嘴脸、王掌柜的狠话,一五一十地说了,“追回来的银子加上这些抵债的玩意儿,撑死了也就两千五百两。可咱们欠朝廷的盐税……足足近万两啊!”
他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这……还差着七千多两呢!少爷,已经过去两天了,就剩下十三天了!”
书房里静悄悄的,只有烛火偶尔爆个灯花,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两千五百两,要去填近万两的窟窿,确实连个底都铺不满。
沈重垂着眼,看着桌上那些沾着不同人家气息的财物,脸上看不出喜怒,也瞧不见什么焦躁,只余下一片沉寂。
他清楚得很,靠从这些家贼嘴里抠食,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
真正的难关,现在才算摆到面前。
他得想法子,找一条真正的活路。
一条能在十三天里,弄到七千多两银子的路。